张世勤生活的魔力和魅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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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舟12号航天员汤洪波拍摄

生活的魔力和魅惑

张世勤/文

作家总是在不断地思考,不断地记录。或许正是因了不断思考,笔下的记录才比常人多出了些许生动和传神。《王安忆谈艺术》在王安忆谈电影、电视剧、戏曲、歌舞、雕塑、绘画之外,也收录了一两篇闲文。我却以为,恰是这一两篇不谈艺只记录的闲文,却是把全书给照亮了。这倒不是说她那些艺谈的不好,她由生活逻辑到艺术逻辑生发去,由艺术常识到生活常识回转来,既具大家的审美风雅,亦富上海小女子的委婉和细腻,视角独特,已经句句在理。但闲文自更有闲文的妙处,比如《是谁创造了奇迹》就是这样一则。

《是谁创造了奇迹》不过两千字的短文,记述了四个小故事,或说生活片断。片断一:某日,她去同学家玩,同学家住临街二楼,窗外正冲着对面的马路。刚坐下来,同学便说,她昨晚刚做了个梦,场景就是她和王安忆两人这么坐着,然后看见王安忆的母亲从对面马路上走过,王安忆立马起身跑下楼去,追上了母亲。这应该是很早前的事了,那时王安忆的母亲还在郊区五七干校劳动,每月只能回家一次,平常是难得回来的。所以,随便坐下来,便见到母亲回来,这几乎是不可能的。但问题恰恰在于,同学昨晚的梦境刚叙述完没一会儿,对面马路上便真实出现了王安忆母亲的身影。王安忆便如同同学的梦境里一样,立马起身跑下楼,追母亲去了。片断二:王安忆有一对墨绿色发卡,有一段时间经常戴。她其实还有一对紫色发卡,是母亲茹志鹃访问挪威时带给她的,但她一直还没有启封使用。但问题在于,王小鹰有次见王安忆戴着一对墨绿色发卡,就说,我挺喜欢你的发卡,其实你那一对紫色的也挺好看,我也喜欢。这让王安忆甚感惊奇,你怎么知道我有一对紫色发卡?结果王小鹰同样一脸困惑,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的,难道你没有吗?片断三:王安忆去美国哈佛大学,一次晚宴聚会后,有个开车的朋友要顺路带她,结果把她错放在了距离旅馆的前一个路口,因她所住的旅馆是在剑桥路上,便害得她费尽周折,一路“剑桥、剑桥”地问去,总算得以抵达。问题在于,她从美国回来后不久,便收到了英国文化委员会发给她做客剑桥的邀请。片断四:年时,日本著名作家、艺术评论家、文学史家加藤周一先生曾专门为王安忆授过课,王安忆自觉受益多多,待至年读到英国十九世纪初作家和艺术理论家约翰罗斯金所著《艺术十讲》时,竟读到了与加藤重合的思想。心下反复琢磨加藤周一先生是否也读过这本书、受过这本书的深深影响时,传来的却是加藤周一过世的消息。

生活向来是以平庸、琐碎、细小、古板和枯燥漫卷的烟火气为主色调的,人的瞬间绝望、颓废、无奈、失了勇气和了无新意之感,也多缘于此。平庸繁杂的日常生活极容易糊了人的眼睛,糊了人的心智。倒是这些在生活中不经意间发生的片断,一如夜空流星,让人们眼前一亮,心智一明,提了精神。生活拒绝占卜,仿佛一切懵懂未知,才是各有纠结的芸芸众生有信心和勇气过下去的理由。但生活偶尔像开玩笑一般故意露给你一点端倪,委婉地给你一点先知先觉的提示,这决不是让我们的神经放松了,而是收紧了,这会让我们突然发现到生活不只庸常它也有十分诡谲俏丽的存在。先知总是让我们那么好奇,然后又那么惊心。比如《聊斋志异》中《王六郎》那篇的好,自然好在许多个层面,但其中的一好,就是因贪杯落水变作小鬼的少年王六郎,能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和下一步的行动去向。当他看到有名士风范的许渔夫,一边夜晚垂钓一边对着月亮喝酒的时候,相信一定是那酒香让他现了形。于是二人在河边对饮,成为无话不谈的忘年朋友。王六郎正好也可使出鬼力,将成群的鱼赶至许渔夫的钓杆之下。他可以明确无误地告诉许渔夫,他明天就要转世投胎了,因为明天有位抱孩子过河的妇女会淹死,为他腾出投胎的名额。但第二天晚上许渔夫仍然见到了王六郎,竟是王六郎觉得那女人可怜,在女人落水挣扎之时,他身不由己地拉了她一把。女人没被淹死,是件天大幸事,但王六郎一时投不了胎,也着实让人遗憾。我倒觉得这恰恰是王六郎泄露天机的缘故,如果他不再馋酒,他就不会走近一边垂钓一边看着月亮喝酒的许渔夫,凡事有了听众,有了看客,自己的想法已被别人了解,再行起事来,想必就不那么顺其自然,不免就会有别的起心动念。我猜想,他至少得让许渔夫看到,他不单单是鬼,他还有“人品”。

民间早已习惯把超出生活常识的种种现象归于“灵异”,这其实是最为笨拙和庸俗的一招。因为它无情割裂了生活的完整性,等于不承认生活固有的传奇。在这点上,我们都远远逊色于蒲松龄的聪明和智慧。他打通天地,仙神共舞,人鬼无界,无厘头的叙说,却仿佛更暗合了这世界的模样。想必这个世界,一定是万物相连,互为能量,循环往复,生生不息。在看似一切无序中保持着有序,在看似一切无常中贯穿着有常。也许正是这种差异性,看到与看不到的区别,想到与想不到的区别,给一切艺术留足了风生水起的绝妙空间,让一众具有异质思维者,风云其间,上下其手,变幻出千古人物,万宗事件,亿兆情感。也成就了虚构是抵达真实最佳途径这一共识。

王安忆用常识和逻辑解读艺术,这无疑是对的,坐标没错,两把尺子都正确。但《是谁创造了奇迹》这篇文章的收入,恰又说明,常识不只一种,逻辑亦不只一种。甚至很多好的艺术作品,往往是不太符合既有的常识和逻辑的。甚至也可以说,好的艺术作品,自身能创造出一种常识和一种逻辑。

生活富有魔力和魅惑,落实到艺术作品上,更不能失了这一格。

《大众日报》年9月5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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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安忆:是谁创造了奇迹

 来源:人民政协报

  许多年前的一个上午,我在同学家玩。她家住沿街房子的二楼,从窗户望出去,可看见对面的人行道。这时,她正向我讲述昨晚的一个梦。梦境很清晰,也是这样,我坐在她家,从窗口看见母亲从对面走过。其时,母亲在郊区五七干校劳动,每月回家一次。并不是休假的日子里,母亲突然回家,令我喜出望外,立刻起身下楼追上去。这话说过不久,千真万确,我母亲在对面人行道上出现,匆匆往回家的方向走去,我跳起来就跑了下去。

  我有一对墨绿色的发卡,王小鹰说:我挺喜欢你的发卡,那一对紫色的我也喜欢。和这一对绿发卡同样,那一对紫发卡是母亲有一次访问挪威一并带回给我的。可是,令人困惑的是,那一对紫发卡我还没有拆封使用。问小鹰她怎么知道的,她也十分困惑,千真万确,她就知道还有一对紫色的。

  二零零七年春天,在美国哈佛大学,有一晚聚会之后,一个开车的朋友说她可以顺路捎我到我住的小旅馆,那种“床和早餐”的家庭旅馆。到地方后她放我下来,再继续她的车程。天下着雨,路灯蒙蒙,我顺着街走了几十米,却并没有走到我的旅馆。又走了一段,还是没到。再走,就到了另一端的街口,路牌上分明是一个陌生的街名,不由暗叫一声“糟糕”!街上没有一个人,据说,九时过后会有打劫的出街,倘要遭遇一个,倒可问个路,而此时又还不到九时。一个人茫然地在雨中走,走过几个路口,前边隐隐绰绰过来一个人影,欣喜地奔过去问,那人则躲闪着,或者以为我是打劫的了。紧追不舍,到底问上了话,却回答不知道。继续茫然地走,终于有一对女学生迎面过来。她们告诉我,我住的那条街和这条街是并行的,朋友将我错放了整整一个路口。回到那条街,已走过一千多个号码,返回的路上,又遇见两次路人,每次都问一遍,以确定无错。哈佛所在地方叫做“剑桥”,我住的那条街名就叫“剑桥”,于是,那晚上是一路“剑桥”“剑桥”地问过去。三个月后,应英国文化委员会邀请,我真的去到了剑桥。时间推回去几年,二零零二年春夏之交,应该是阴历的七月初七,因为加藤周一先生家的茶点是“七夕糕”,还有硕大的山形县樱桃,所以,还是樱桃成熟的季节。先生身为日本著名作家,艺术评论家,文学史家,却专为我这个晚辈开班授学,谈论艺术。每谈到一个时期或者一个作者,加藤夫人便去楼上书房取出这一时期和作者的图册。那天,先生多是举绘画作例子,进行佐证。之后,一直将先生的话与人学舌,主要有两点,一是关于个人性。先生的意思是,在十三世纪以前,艺术的创造者并不具有自觉的个人意识,他们只是诚实的劳动:架梁造屋,装潢,镂刻,塑像,在穹顶描画故事,但是,就在他们创造着客观事物的时候,不期然地,处处体现出他们的风格;而到了现代,艺术者都有着强烈的个人意识,自觉地表现自我,结果适得其反,风格泯灭了。这是一,二是创造他者。还是回到十三世纪,那时候,艺术是为神创造,今天则是为自己,创造活动中不再有他者,其实是艺术的末路。先生还很有趣地说,本来,人们还有一个机会获得“他者”,那就是社会主义文学,无产阶级的理想是艺术的“他者”,可惜错过了。归结起来,总是主体和客体的关系。人走出蒙昧,终于意识到了“我”是谁,却并没有给艺术带来福音,似乎,越是知道“我”,艺术中越丧失“我”……然后就到了二零零八年,读到一本书,英国十九世纪初作家和艺术理论家约翰·罗斯金的《艺术十讲》,读到了加藤先生的思想。心想,加藤周一先生读过这本书吧?就在这奇异的邂逅不久,传来先生逝世的消息。

  ……

  读保罗·奥斯特的《红色笔记本》,过往岁月中的故事便涌现眼前,这些巧合是不是一种暗示,所有貌似无关的事物其实都由潜在的秩序相联系,这偶然的几处显现不过是冰山一角;或者,就是如织网的蜘蛛,将游丝投向空中,茫茫等待到达那一端,相应的事物还在酝酿之中。而《红色笔记本》中的那一则,就是题为“为什么写作”那一辑中的第五则,关于请棒球明星威利·梅斯签名的故事,“我”八岁时极其幸运地遇见威利·梅斯,而且正当他的好心情,愿意签下大名,可是,“我”没有带笔,错失良机,从此,“我”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一支笔。当然,同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,然而这只是无数准备中的一次没有用上的准备,谁知道呢?更多的时候,是我们不自觉的准备却实现了目的。这样说来,许多幸运的巧合其实都是有所准备的,如同作者在这一则让人沮丧的故事中最后说的:“如果你的口袋里有支笔,总有一天你会想要去用它的。”

  然后,他还说:“我就是这样成为一名作家的”。作家显然是有特权的人,可以制造虚拟的巧合,这是在模仿大自然。而自然的手笔是无限的巨大和神奇,当世界上已经壅塞着那么多虚拟的巧合之后,它依然能够源源不断地创造着始料未及。

  许多幸运的巧合其实都是有所准备的,如同作者在这一则让人沮丧的故事中最后说的:“如果你的口袋里有支笔,总有一天你会想要去用它的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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